“什么是沙耶之歌？”
身无寸缕的女子挺胸抬头，向着这世界上唯一能够看见自己的邓肯微微摆手问道。
“就是一个游戏...”
邓肯下意识地回答道，但不一会儿，他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吓得往后一弹，瞠目结舌地说道：
“你你你，你会说话？”
如果不是因为情况不允许，邓肯根本就看不见自己，也绝对不可能用那堪称是侮辱的“你”来称呼自己。
仍然保留着属于古神的骄傲的扎克想当然地表露出厌恶与愤怒的心情，只是寄人篱下，她没办法发作。
盛怒化归于无形，所以扎克耸了耸肩膀，耐着性子回答道：
“作为无所不知的古神，雷霆与风暴的支配者，主宰虚实与时空的帝王，我扎克库卢修斯，当然会说话。”
古神？
对于这个很少会在现实生活中出现的词汇，微微蹙眉的邓肯表现出相当程度的在意，只不过这样的在乎仅仅维持了一小段时间，就迅速淡化了。
“如果你是古神的话...为什么又变成这个...额...羞耻的样子了？”
这一下就等同于问在了扎克的心坎里了。
明明是古神，但在化身女儿身之后，却多了几分直属于人类的娇羞，她红着脸颊，嗔怒道：
“人类，你还好意思说？这番躯壳本是我为了转生而特地选中的信仰者，结果却是被你抢占了，反而让我沦落到无家可归的结局...”
一般来说。
古神震怒，在这个世界上总会引致各种各样的变化，尤其对于普通的人类来说，哪怕古神只是象征性地皱了皱眉毛，他们都会变得提心吊胆，担心自己的小命是否不保。
但如今的邓肯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了。
作为上辈子因为工作过劳死，结果机缘巧合又转世拥有第二条生命，二世为人的邓肯拥有了现代的记忆，更明白了谈判的艺术。
也曾阅读过有关于克苏鲁神话的小说，邓肯大概猜到了古神的含义，因此他小心翼翼地用心声说道：
“那个...那你现在的实力怎么样呢？”
无非就是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滋味，因此对于问题压根就没有什么思量，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扎克很自然地摇了摇头。
“我现在只是灵体，你认为我的实力能高得到哪里去？还好意思说！人类，我命令你，将灵魂与躯壳同时为我奉上，不然，我会让你见不到明日的曙光！”
...应该是明天的太阳才对吧...
邓肯在心里下意识地吐槽道，由于扎克不断点拨关于躯壳的事儿，他这才想起来要去打量一下自己全新的身体。
第一人称的视野终归有限，拥挤的小屋里更没有镜子的存在。
所以他只能低头往下看，而后发现自己的手臂和大腿都有明显的浮肿，似乎是在水中浸泡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原主的记忆开始闪现，将他所知道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连同着白金之国的官方语言一并娓娓道来。
赫尔语的轮廓飞快在邓肯的脑海中烙下印记，与汉语截然不同的发音规则本来应该需要时间进行消化，不过对于二世为人的邓肯来说，这却只是一件信手拈来的小事。
在扎克怒气冲冲地注视下，只见邓肯在硬到足够让腰椎感受疼痛的床板上借助双手缓缓向前挪动身子，似乎正是朝着自己接近。
为此。
扎克心满意足地笑了：
“看来你这个人类还是非常聪明的啊，将身体与灵魂交还予我，确是明智的选择，放心，我不会让你感受到任何疼...”
怎奈何来自于古神的承诺尚未说完，邓肯却直接无视了这通体闪烁着洁白玉光的女子，将因为久躺而瘫软的脚挪到了地板上。
“如果你真的是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古神，就犯不着跟我谈条件，还要求我主动放弃身体了吧？”
邓肯双手撑在背后，以慵懒的姿态伸了个懒腰，刚刚掌握的赫尔语言辞中却不见得有什么迟缓的感觉。
显然是将原主的语言记忆消化得差不多了。
“你！”
完全没想到邓肯居然会搞这么一出来的扎克顿时愣在原地，竟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类都畏惧着不可名状的古神，所有人类在古神面前都是最卑微的蝼蚁。
他们只是活在名为世界的棋盘上的棋子，而古神，就是那执黑白者。
但邓肯毕竟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啊。
所以扎克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人类如此冒犯。
且听邓肯一语中的的话猛地戳中扎克心中的软肋，这位雷霆与风暴的支配者顿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上辈子我累死在工作岗位上了，好不容易有一个新的机会可以再活一世，我说什么都要好好享受一下吧？”
“怎么可能说把命给你就给你啊？我难道不要面子的啊？”
邓肯言简意赅地在古神面前坚定地重申了属于自己的立场，而后甩手一挥便直接无视了这个名存实亡的古神，开始打量起自己这一世的环境。
“人类！你不要不识好歹！”
光溜溜的扎克单手叉腰，玉足猛地一跺地板，但由于是灵体的缘故，这一下看似夸张的动作却并没有激起多少浪花。
没有声音作为铺垫，这一系列动作反倒让这位将自己夸耀到天花乱坠的古神看上去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女生。
对此。
邓肯展现了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对于小家子脾气的女孩的包容。
⌓‿⌓
这就是属于大人的从容啊。
一下子就给扎克整破防了。
以至于这位古神将毕生所学的全部粗鄙之语都在这个瞬间骂了个遍。
但对于已经从主观层面上无视了扎克存在的邓肯来说，她的喧闹根本不值一提。
环顾着原主生活的地方。
虽然这儿徒有四壁，破损不堪，连酸腐的臭味完全弥漫在各个角落，但没有了连夜高亮的台灯，没有了逾越零点后依然不停的屏幕，邓肯只觉得自己全身心都放松下来。
“没有电脑，没有工作，还真是轻松啊...”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之后，四肢的沉重感终归是在血液开始快速流淌后渐渐消失，邓肯索性用双手撑起身子，刚想着四处转转来着。
脑海中，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嗖得响起。
“邓肯哥哥，我今天不仅买到了马铃薯，还有半磅牛肉呢！”
声音来自于一个非常开心的女生。
也将溺水者的注意不自觉地引到了此刻正躺在地上，小脸煞白转青，甚至浑身冒起虚汗的少女身上。
“我记得她...”
一眼看清容貌，伴随着喧闹而嘈杂的齿轮钢铁声，记忆跟着蒸汽的嗡鸣蔓延至邓肯脑海中的各个角落。
穆尔德里亚那，她是与原主一同成长的伙伴，两人一起在贫民窟中长大，是彼此依赖的青梅竹马。
原主投河之前，这个只有在贫民窟中才可称其为家的地方由他们共同撑起。
邓肯为别人看家护院，一天下来的薪资只有可怜的4盎司；
而穆尔则作为浣洗女仆，从众多中产阶级的里希市市民那儿接过衣服一起漂洗，一天能够赚上6至8盎司。
两个人的薪资加起来甚至不够1马克的钱（16盎司等于1马克），更别说还要扣去每日的花销了，因此他们的生活异常拮据。
这样的生活尤其在原主投河以后变得更加艰难。
蒸汽之主庇佑着白金之国，但伟大的古神却不会因为一个人而降下过多的怜悯。
“穆尔她...怎么了？”
等到回忆的步伐渐渐收敛。
邓肯终是关心起这个理应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俯身学着中医师的方法去捏住穆尔的脉搏，尽管邓肯从来都没学过中医，但脉搏的微弱却是那么明显。
“喂喂...醒一醒啊。”
邓肯抬手抱起穆尔的脑袋，用手心贴住少女的额头，感受着那已经趋近于冰冷的温度。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穆尔挣扎着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于朦胧中看见了那个她朝思暮想想要见到的脸庞。
“邓肯哥哥...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伟大的蒸汽之主眷顾了你...”
穆尔想要抬手去抚摸邓肯的脸颊，奈何周身的瘫软完全剥夺了她如此动作的权力。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心急如焚的邓肯如此问道，可是彼时虚弱不堪的穆尔哪里又有多余的力气为此做出回应呢？
少女就连呼吸都显得无比的挣扎。
普尔斯区中。
每一天都有相似的情景在阴暗中发生。
这里是神弃的土地。
可当中生活的人们，却又抱有对蒸汽之主最为纯粹的敬仰。
“一口一个蒸汽之主叫得亲切，结果死到临头了，那破烂小子却始终不会看你们一眼，无知而懦弱的人类，真是天生的矛盾体。”
就在这个时候。
已经发泄完心中情绪的扎克缓步来到了邓肯的身边。
在那个只有邓肯能够看见她的世界里，已然打好心中算盘的扎克侧目看向邓肯，用充满魅惑的语气缓缓说道：
“她中毒了，一种致命性的毒素。”
“如果你现在没有足够的财富带她去看最好的医生，她十有八九就要死了。”
讲到这儿。
邓肯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而见证这番转变的扎克立即变得心满意足，当即话锋一转地说道：
“不过，人类，你拥有很好的运气，只要你愿意将灵魂奉献给我，我就能帮你让她恢复到最完美的状态。”
“除此之外，如果你不想那么快死的话，我还可以让你带着我的力量去活五十年，届时，你将无敌于人间，怎么样，这笔交易，不错吧？”
扎克自以为现时提出来的要求绝对是天衣无缝的。
尽管她刻意隐藏了一些关于穆尔的信息。
但不论怎么说。
谈话的目的达到了。
毕竟这可是她在那段发泄愤慨的时间里，结合了她最看不起的人类世界的各种贸易术语所研究出的一套话术。
理论上来说，邓肯应该没有拒绝的可能才对。
而五十年的寿命，在这个人均寿命仅有四十四岁的普尔斯区中，无疑更是一个天大的恩典。
古神的诚意就放在这里。
现在无非就是看邓肯愿不愿意接受了。
然而。
时间的变化连带着命运的齿轮一起开始移动。
甚至没给邓肯考虑的机会。
他们俩居住的小屋门口却响起了叩门的声音。
“请问德里亚那女士在家吗？我们是执火者，现受奥利安娜女士嘱托，前来拜访。”
温文儒雅的声音沿着门缝传入房间。
更是粉碎了扎克心中的如意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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